Newt Scamander一定不知道自己看起来是什么样的。Tina想。
他不善言辞,他讲话时总是侧着头,不去直视对方的眼睛,他在人世间笨拙得恰到好处,却在另一方天地里如鱼得水,他在纽约从天而降,提着大半个世界擦过她的肩膀。
他严格遵循着自己的一套处世规则,急匆匆地走在钢筋水泥的森林里,好像这里危机四伏,随时打算全身而退,如果没有退路,就一头钻进箱子里。Theseus说Newt像是鸵鸟,劝他把脑袋从沙子里拔出来。
Tina知道,Newt既不是鸵鸟,也不像鸟蛇一样身体大小可以随时适应空间变换。他更像是迷途的雷鸟,委身在充满了明争暗斗的社交世界,这里对他来说太过逼仄,太过狭隘。
他属于亚利桑那,不属于她。
但Newt与自己的工作生活越是格格不入,Tina就觉得他越发完美,自己就越发无法走进他的心。她无可救药地倾心于他照顾神奇动物的模样,无可救药地审视自己,无可救药地缺失安全感。
Newt是不会知道这些的。她起初想。
可Newt知道一些事。
他清楚地感受到了Tina粘过来的每一道视线,粘在他的后背,他的脸上,他的眼底。有的时候她在笑,眼睛弯起来,目光明亮得如同火炬;有时,她眼眶发红,几欲落泪,那团浸在黑色水潭里的火却比平时燃得更旺。
她送他到码头,有一团剧烈燃烧的火焰始终落在他的后背,让他想起了在东线战场与乌克兰铁肚皮作战时留下的烧伤,伴有一种伤口即将痊愈时又痒又痛百爪挠心般的几近失控,让他神志不清地说了些诸如“我也不愿再让除你之外的其他人调查我”和“我也是会变的”之类的胡话,还鬼使神差地替她把短发别到耳后。结果火势没有丝毫减弱,他又是原路折返,又是半路停下,最终下定决心似的,好不容易才上了船。
这团火在Newt心里燃烧了九个多月,他不自觉地把自己的思念当作了燃料,结果把它喂得越发旺盛,以至于自己都没有想到,他已经到了看见Tina的残影就会下意识叫着她的名字追上去的地步。
他真的好想她。
Tina是不会知道这些的。
可是Tina,Tina,这个高挑的,认真的,美丽的,有点任性的女孩,她知道更重要的事。
在纽约事件之前,Newt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外界的一切纷扰敬而远之,他始终是一个人,他不介意,也从没有期盼过陪伴。与动物们在一起,他足够幸福,并不需要他人的理解与认同。
他是这么想的,一直是这么想的。Newt是一本并不引人注目的书,默默地把自己和光鲜亮丽的书本隔开,甘愿在书架上落灰,也不愿让别人去读他。就算内心还有那么一个小小的,毫不起眼的角落,依旧在渴望有人能够读懂自己,也已被他长久地忽视遗忘了。
结果来了这么一个短发女孩,她把他捧起来,抚掉灰,小心翼翼地打开,细心地品读,满眼都是惊喜和无法掩饰的崇拜。她甚至替他脱口而出了自己正着手创作的书名,《神奇动物在哪里》,说实话,还有比这更完美的名字吗?
——直到她接住了他的话。
“火蜥蜴?”
Newt险些咬住自己打结的舌头。
他彻底投降了。他长途跋涉,四处奔波,舟车劳顿,却在暗处与一束光不期而遇,黑色水潭里的火,火蜥蜴明亮的双眼。
他到家了。
他发现自己真的真的很想念Tina。在这一刻,Tina站在他面前,黑暗的档案室里只有她的双眼明亮如炬,他尤其想她,尤其爱她。
Tina的自卑和不安全感随着Newt毫无逻辑的解释、毫不浪漫又浪漫至极的比喻、他手里被揉皱的剪报和她的眼泪一起悄悄流走了。
他的火烧得这么安静,还好被她发现了。
Tina如今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