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ugust sipped away like a bottle of wine

【喜迎513】拂晓之后

*

“你画了多久了,Merlin?”

“停止抱怨,Freya。人人平等,我磨了你多少年你才答应做我的模特的?你可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不,Merlin。我是说,从你迷上绘画到现在,已经过了多久了?”

拥有黑色头发的男人手中的画笔顿了一下,紧接着又在纸上沙沙作响起来,立于湖中的长发姑娘耐心等待着男人的回答。

安静了好一会,Merlin模糊地答了一句:“半辈子吧,记不清了。事实上,很多东西我都记不清了。”

对面乌黑卷发的少女露出悲伤的笑容:“真希望有一天你不必再画下去。”

Merlin忽略了对方眼神中的一丝狡黠。

*

Merlin疯狂地迷恋上了绘画。

因为他开始遗忘了。

在百无聊赖的徒步旅行之中于威尼斯某个摇摇晃晃的小船舱里悠悠转醒的清晨,阳光攀过窗沿涌进舱内,泼洒在他的床榻之上,像是不小心打翻了的金黄色染料,于是零星破碎的记忆片段便欢快地跃入他尚且混沌的大脑——他推开那人的房门,搁下为他准备的、被自己克扣过的早餐,大力扯开窗帘,Merlin记得阳光也是如此迫不及待地冲进来亲吻他乱糟糟的金发,在那层拥有麦浪颜色的柔软上跳跃闪动、顶礼膜拜,仿佛那是它们唯一眷恋的舞台。Merlin记得,被突如其来的光亮唤醒的Arthur总是迷迷糊糊地咒骂他扰人清梦,惺忪的海蓝色睡眼中怒意闪着光张扬跳动。Merlin记得他总是抄起枕头酒杯向自己砸,口中威胁般自大地喊着——喊着什么?

该死的,Arthur究竟是怎样在清晨抱怨来着?

危机感如同电流一般(确切地说,那时还没有电)顺着他的脊柱飞快地窜遍了全身,Merlin慌忙之间在零碎的回忆中打捞,可回应自己的不过是一网虚无。

他张皇失措地意识到:现在自己唯一拥有的,与过去的连结也开始变得贫瘠荒芜。

自然,这怪不得谁,既不怨天地也不怨自己,毕竟他已在世间风尘仆仆了800多年。

 

他不是没想过忘记。

起初的那几年,他被这些见鬼的回忆折磨得苦不堪言。白天它们蹦出来,在自己曾经或是独自走过、或是与人结伴同行的路途上熠熠生辉,似在对他进行着无情的冷嘲热讽,笑他不自量力、笑他愚蠢、笑他一手促成未来、笑他最初的犹豫心软、笑他最后的偏执无情、笑他失去了曾经拥有的一切,自己却不得不留在这世上苟延残喘。

而夜晚,它们竟也不放过他。它们钻入自己的梦中,柔和地治愈心中的伤口,以轻盈温暖将他环抱,令他沉溺于快乐中无法自拔,使他眷恋流连于这过往的温存,在清晨的召唤下怀着明亮的愉悦睁眼,然后再次堕入寒冷如冰窖的永无黑暗。

但Arthur会回来的,Kilgharrah说过,于阿尔比恩最为危难之时,他会重新崛起,不是吗?

于是Merlin挺了过来。他罪恶地发现自己从未像这样一般期待一场战乱。

接下来的几百年并未如意。卡梅洛特早已在战火中湮灭。最后那场战役中,战鼓敲响直至战争惨败,Merlin都从未出手相救——这座皇城的确曾使他魂牵梦萦,但这片土地早已不由他誓死效忠的君王统领,且不得不承认,对于Arthur预言中的归来,他的确是怀着自私的期待。因此自他最牵挂的Gaius辞世,他便踱步离开,自此冷眼旁观。那场战争中,Merlin立于崖边俯视、焦灼等待,他目光越过所有的火光冲天、刀光剑影、血腥弥漫、横尸遍野、嘶吼不绝,寻觅那一抹耀眼的金发,却自始至终,都未捕捉到任何一个血红披风的骑士挽出了那个最熟悉最完美的剑花。

Arthur没有回来。于此之后的饥荒、瘟疫、数不清的厮杀,他都没有回来。

Kilgharrah在死前曾来见过Merlin最后一面,Merlin质问过它,而一如那头高深莫测的老龙,只是摇头晃脑地带着神秘与悲伤吟道:“你太心急了,小法师。来日方长,来日方长。”

最终,Merlin询问它此行为何,Kilgharrah才弯曲脖颈,垂下头颅,一改往日的玩味语气道:“Merlin吾主,我这一程是来向您辞行的。”

就这样,Merlin平静哀伤地送走了他这辈子的最后一位老友。

他忽然就觉得通体疲惫,千疮百孔。

他疯狂地想要相信Kilgharrah所言不虚,只是他做不到了。无论这片苦难大地如何掀起纷争动乱的狂潮,Arthur从未归来。

他受够了无望的期盼与落空,也受够了回忆的无尽折磨。

于是他开始试图扼杀自己。

他清楚自己不会老死。然而试过溺亡、服毒、甚至大量失血等等之后,他发现根本自己无法死去。Freya大概会在他试图溺死自己时将他托起,而其余则是由于自身日益增强的魔法。他的伤口时常在自己完全昏迷之前就已基本愈合,只在心头留下一片酸涩苦楚待他咀嚼。

既然无法死去,那便继续这绝望的等待。来日方长,而他有的是时间。

所以Merlin不再憎恨回忆,他抓住它们像是攥紧最后一根稻草,即使它们同时也是扎在自己胸口的利刃。他享受这样的痛楚,他甘之若饴。因为历史的浪潮早已卷过自己,从岸边退去,只留下他在地面上匍匐挣扎——他是被留下的、最后的那个人。如果他忘记了,那么他、所有人经历过的一切,都会如同一只鬼魅一般在光天化日之下烟消云散。

他必须记得。他不得不记得。

而即便如此,谁又能令800多年前的往事历历在目呢?

也就是从他遗忘伊始,Merlin才疯狂地迷恋上了绘画。

*

起初他的画里只有Arthur。

接受加冕的Arthur,王座上的Arthur,刚睡醒的Arthur,嘲笑自己的Arthur,饮酒的Arthur,狩猎的Arthur,赌钱的Arthur……

还有他最喜爱的两种Arthur,是外人无法见到的Arthur,是Arthur不被允许外漏的自己,他们都是Merlin小心守护的秘密——大笑的他,和哭泣的他。

Arthur总是仰起头大笑,充满孩子气,音调夸张,声线上扬,那是他真正轻松快乐的时候。

Arthur总是抿着嘴流泪,充满孩子气,不肯出声,泪水打转,那是他信任的人离开的时候。

Merlin一度废寝忘食地作画,拼命地挽留Arthur在自己回忆中的千万种神态,将自己的爱慕与心疼全部发狠地揉进纸张——爱慕他大殿之上散发闪耀自信的伟岸身躯,心疼他无人之处溢满寂寥自卑的疲惫身影——记住他,记住他,记住他。

终于,在Merlin居住旅馆的桌上、地板、床上都堆满了完成的画稿与揉成团的废纸之后,在历经了几个世纪的风霜、认为自己已经淡漠了世间情感之后,他瞪着一屋子的Arthur,仿佛阅览了Arthur的,或说是自己的一生。捏着最后一幅画,Merlin瘫在床上嚎啕大哭起来。

画中是一个狂妄自大、嚣张跋扈的Arthur,他站在广场上向自己走来,说着“Do I know you?”

 

后来,他也开始画其他人,母亲、Will、Gaius、Freya、Gwen、Morgana、Lancelot、Gwaine,甚至是Mordred。除了Freya以外,他们的面孔已经模糊,Merlin不在乎,只是继续画着、画着。

行囊渐渐被画稿充满,在完成了远距离的跋涉旅行之后,他回到了无人烟的阿瓦隆,在湖边搭建了一个小木屋,安顿自己,和这些承载着记忆的画卷。接着,他开始描绘自己周游各地的见闻,记不太清的黑斯廷斯战役、十字军东征、腓特烈一世的神圣罗马帝国……绘画的速度慢了下来,他想象着Arthur回来后,自己将这些作品一一递给他看,向他讲述这些历史事件背后的人情冷暖。

Freya在闲暇时间会从湖里冒出来陪Merlin,时不时地索要几张他笔下的世界——美其名曰“拿回去裱起来,好给自己和那帮没见过世面的精灵们开开眼”——并承诺在Arthur回来之后定会尽数归还。

“嘿,Freya,”他第一次把画交给她时半开玩笑地对她说,“要是Arthur看见这些画,你告诉他,‘Merlin邀请你上岸好好嘲笑他一番,好检查一下他的吵嘴技能有没有生疏’。”他甚至都没有发现自己正在紧张地期待Freya的回答。

而Freya,她只是安静地笑,嘱咐他天色晚了,早些回屋,湖边冷得紧。尔后便消失在湖中。

Merlin无语地站了一会,觉得自己十分好笑,竟然用这样拙劣的玩笑来掩饰打听Arthur动向的目的。

他一直都是个自欺欺人的蠢货。

转身向木屋走去,他的背影是一名精瘦挺拔的青年,灵魂是一位枯槁萎靡的老叟。

*

作完Freya的画像之后已过晌午,他将这张与另外几张画一并赠送给她。她今天看起来不同寻常的开心,不知道湖底发生了什么值得庆祝的事,除非是因为她很喜欢他的画,因为他送了她的画像给她而喜不自胜,那还真是见了鬼了。

到了下午,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Merlin警觉了起来,除了自己,他的门不知道多少年没被碰过了。用魔法探测出去,他发现门外是那个老克莱门斯的孙子——小的时候一个人乱跑到阿瓦隆来玩,被以老头形象示人的自己吓得魂飞魄散、留下心理阴影的男孩Troy。Troy站在门外,不安地把重心从一只脚换到另一只脚,这小子究竟又闯了什么祸?

变成白发苍苍的老者,Merlin风风火火、“砰”地一声甩开了门。男孩吓得险些蹦到空中。

“哦,怎么又是你小子,还需要我用扫帚把教你不许到处乱跑吗?”

“对..对不起,先生。”

“为什么来找我?”

“不是我要来的。是他们...”

“他们?!是谁?”

“他们穿着讲话的方式很奇怪..”

“别磨磨唧唧的!”

“我,我不知道,先生,”可怜的Troy哆哆嗦嗦的,像是要哭了,“他们要我务必告诉您,‘吾与Alator同族之辈,将向Emrys效忠直至踏入黄泉。’还让我交给您一样东西。”

意料之中地,Merlin看见男孩从包里摸出一个刻着雕花的木盒。

那是先知的预言。

他伸手接过,沉吟道:“行了,你走吧。”男孩如获大赦般一溜烟跑了。

 

变回原貌,坐在桌前的Merlin没有打开木盒,因为上一次他打开,而结果就是促成了自己妄想阻止的未来。

为什么不让一切顺其自然呢?若是他从不知晓未来,Arthur也许会度过功勋卓著的漫漫人生,而不是被Mordred捅穿了身躯,与他的一众骑士在剑栏倒下,披风红得像血。

思虑良久,夜幕已经降临,Merlin拾起搁在桌上的木盒,将它与Arthur送给自己的、他母后的家徽存放在一起。

带着不清楚从何而来的一丝忐忑,Merlin习惯性地瞥了一眼日历:5月12日,便翻身上床。

 

 

在那个手掌大的、雕着繁杂花纹的小木盒里,塞着一张几经辗转,边角已经有些破损的纸条,上面写着:

        “于此月最不幸的那日拂晓,万幸的福祉即将降临。拂晓之前的黑暗将被扫尽,光明的新生将取而代之。永恒之王将要崛起,请Emrys务必静候王归。”

 

 

5月12日悄然溜掉,拂晓已经过境了,你看见天边那一束绽放的曙光了吗?

 

 

END.

【Kilgharrah不会告诉你,当初他告诉Merlin,永恒之王会在阿尔比恩的危难时期归来,只是想要他坚持着活下去的信念而撒的一个小谎而已,不足为过。反正看在Merlin的给Freya那些丑了吧唧的画的份上,Arthur也有义务回来好好笑话他一番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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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西方 13是最不幸的数字嘛 所以“此月最不幸的那日”。嗯。大家都懂。

2016-05-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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